寂寞拍賣師(The best offer):一輩子的珍藏換一個愛情贗品

Yiru |一路
Jan 13,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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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義大利電影。

⚡️ 防雷:本篇詳記電影情節

寂寞的人設與開場

歐德曼佛吉爾,一位經驗豐富的老拍賣師,與暗樁比利在拍賣會場中以買低的方式入手許多中意的仕女圖。他豪華寬敞的豪宅中無一親人,有著宴客功能的大客廳除了到職聚會以外再也無人享用,他厭惡別人觸碰他的私領域,連管家及僕人在屋內走動都令他困擾。討厭與他人接觸,因而總是戴著手套,只有珍藏的畫作願意親手觸摸。

年過半百,卻無戀愛經驗,面對女人更是棘手,「我敬女人十分,也畏懼她們,我永遠不了解女人」。這樣的佛吉爾在家中藏有一個密室,就在放置數十雙手套的置物牆內,手套像是替他這些珍貴仕女圖的容納之處,隔絕外界一切的髒污,他與各個時代被描繪紀錄女性們同住,數十年來如此度過寂寞的夜晚。

電影開場前五分鐘,聲望極高的佛吉爾獨身至高級餐廳用餐,他備受禮遇,餐廳中許多人注目的眼光說明了他崇高的社經地位,似乎也呼告了他的寂寞。其中不少特寫在中年女人的注視,這也說明,上了年紀的佛吉爾仍魅力不減,行為舉止中更透露著藝術鑑賞者的不凡氣質。餐廳獻上文藝復興復古甜點作為生日祝福,佛吉爾卻只是靜靜坐著看上頭的蠟燭燃燒殆盡,雖然在電影情節中很迅速,實際卻是種漫長的等待,這種像是消磨時間的等待,好像不為了什麼,這幕在電影一開始便讓我感受到男主角無限的寂寞,也許那根孤寂的蠟燭就像弗吉爾平淡的私生活,只是在等待熄滅的那天。

而後畫面落在弗吉爾的背影,「對甜點不滿意嗎?」弗吉爾紳士的回應:「剛好相反,只是我特別迷信,而我的生日在隔天。」看似簡短無意義的對白,我卻覺得有種深遠的意義。對於這位白髮蒼蒼的老男人,明天是什麼呢?

接著弗吉爾進了辦公室,辦公桌上滿滿來自各界的禮物,伴隨一通響個不停的電話,佛吉爾要助理將禮物全送回家裡,除了手機,並說了一句「傳統至上」,這說明佛吉爾是個不願改變的人,他不喜他人打亂他的行程與步調,然而在生日這天的第一通電話,卻為他的老年生涯帶來急遽改變。

與人交談是極為冒險的,把心聊走的人?

來電的是一名年輕女子 — 克萊爾的「求助電話」,他順著對方佯裝自己是佛吉爾的助理,對方表示自己不善與人交際,「與他人交談是極為冒險的,不過來電的是妳,冒險的也是妳。」看完電影後回過頭來看這句從佛吉爾口中說出的話,顯得格外諷刺,像是預告了最後的結局,一向孤傲的佛吉爾,怎麼也想不到真正冒險的是他自己。克萊爾委託佛吉爾到家中別墅估價,起初佛吉爾表示初步估價由助理負責,克萊爾一番奉承後讓佛吉爾願意親自到府,第一次的會面佛吉爾在雨中等待了四十分鐘。

是什麼讓佛吉爾願意打破「傳統」的程序呢?這讓我想到「生日」帶來的儀式感,會不會注視著蠟燭燃燒的佛吉爾,內心其實默默告訴自己「這次一定要有所改變」呢?就像新年立定新目標,跨了一個生日後也期待換來一個嶄新的自己。也或許鮮少與人交際又時常迴避女性的佛吉爾,不曾直接聽到年輕女性的讚美,這也說明人性亟需被認可的脆弱,即便是聲望響亮的佛吉爾,也抵不過語言帶來的誘惑。

比利帶來拍賣會場中得手的仕女圖,他本身是藝術家,他希望能說服佛吉爾收藏他的畫作,「熱愛藝術又會畫畫不等於藝術家,內在神秘感是關鍵,而你從不具備這項特質。」佛吉爾狠狠地駁回比利。這也道出佛吉爾對「神秘感」無法抵抗的內在需求。那個只與他電話接洽的神秘委託人就是這樣勾起他的想望。克萊爾三番兩次的爽約,甚至避不見面,這讓佛吉爾勃然大怒,卻總是接受對方的藉口,甚至轉而同情。我想其中一個原因是佛吉爾能同理那種不想與人接觸而又寂寞的感受。這讓人十分意外,年邁又性格孤僻的佛吉爾給人一絲不苟的嚴肅感覺,實際上也許比任何人都還要溫柔。

在你的脆弱中逐漸成為英雄

即便從唯一與克萊爾認識的管家交涉也無法理解她的全貌,漸漸地,克萊爾帶來的神秘感越來越濃厚。他們就像在goodnight中認識的網友,聲音的傳遞可能比我們想像中更具神秘的魅力,不斷示弱的克萊爾讓佛吉爾成為一個「救助者」,對於寂寞的老男人而言,這種被需要的感覺滿足了佛吉爾,有點像年長的人給予晚輩諫言會得來一種莫名的成就感一樣,女性的脆弱填滿男性的「英雄主義」。

逐漸增加的關心讓佛吉爾在某次情急中脫口而出克萊爾的名字,甚至為了克萊爾「一改傳統」辦了一支手機,只為讓克萊爾能方便聯絡他、隨時得到他的「救援」。第一次用手機通話的時候,佛吉爾在他的密室中,看著滿牆的仕女圖,在心中逐步描繪這個透明的身影,「您昨天叫我克萊爾,我希望您繼續這樣叫我」,聽到這句話時,佛吉爾的觸動就像初見大地的小鹿,也自然遙想更多,這帶來兩人關係的初步改變。

他們甚至會爭吵,當克萊爾透過牆壁的小洞窺見佛吉爾頭髮時說道:「我討厭那些不相信自己髮色的人」,雖然佛吉爾當下震怒,但在克萊爾生日當天,他卻染回自己原先的髮色,帶著花束不顧眾人眼光走進克萊爾的別墅,所有人都感受到佛吉爾漸入愛情的牢籠。原先興致勃勃的佛吉爾卻跟克萊爾大吵一架,他氣得弄亂花束並揚言要辭去委託:「麻煩妳立即從地球表面消失!」落寞的佛吉爾一接到克萊爾的道歉電話卻馬上心軟,克萊爾真情滿滿的表示自己的生日總是不開心,而佛吉爾出現後搞亂了她的生活,這如同淺告白的說詞使佛吉爾在夜晚飛也似的直奔克萊爾的住處,這不是愛情是什麼呢?

這晚佛吉爾坐在克萊爾房門前與其暢談,他看見克萊爾拿出的畫作,他告訴克萊爾這幅畫作並不值錢,而這幅是克萊爾母親的自畫像,「妳長得像她嗎?」畫作中的女人外貌姣好,自然再度勾起佛吉爾的好奇。離開前看著畫作,再也按耐不住的佛吉爾一反常態地偷偷躲在角落注視克萊爾,卻不小心被發現,電影中這幕佛吉爾有些自導自演的奔跑、擦汗的畫面,呈現那種誠實乖巧的小男孩第一次說謊卻馬上被揭發的緊張感,不曾體驗愛情的佛吉爾,內心一定也覺得不可思議,愛情在不知不覺中悄悄來到。「我非見妳不可」,克萊爾終於與佛吉爾坦承相見,兩人的愛情故事就此展開。

看到這裡,真心覺得克萊爾是個很懂得欲情故縱的女人。😌😌😌

無法睜眼看開的矛盾之處

佛吉爾初次到別墅地下室時撿到一個鐵器,他前往年輕技師勞勃的店中,他們的互動顯現佛吉爾對勞勃專業的信任。「讓我好奇的不是東西本身,而是它的矛盾之處」,鐵器明顯有著人為的痕跡,就像精心佈置的陷阱,勞勃告訴佛吉爾這個鐵器可能是項重大發現,而他需要更多的碎片來完整全貌。即便察覺本身的矛盾,佛吉爾卻仍不斷撿拾著,隨著鐵器逐漸拼湊出機器人,佛吉爾更期待最後的成果,就像每次與克萊爾對話、接觸,他就更想知道對方的樣子,人類總是高超的組織自己有限的認知,套用在對方的形象上,美化對方的樣貌。善於與女人相處的勞勃成為佛吉爾的愛情顧問,每次交付零件時佛吉爾總會與勞勃分享自己的戀愛煩惱,他總是逞強說「我沒有照你的建議做,這一反我的風格」,而事實上,戀愛中的人永遠會違背自己的原則,向著自己認為不可能的方向前進,愛情使人盲目,也使人遲鈍。大概也是因此,佛吉爾莫視一切他認為違反常規的矛盾之處。

在勞勃女友前來找佛吉爾,並提醒他不要輕易相信勞勃時,佛吉爾確實動搖了,這時的佛吉爾已經能直視女人的眼睛,暗暗透露他的改變。但無論如何他都想完整這個機器人,於是他再度回去勞勃的店中,勞勃退回支票,說再也不想與佛吉爾的私生活牽扯上關係,勞勃很聰明地提出切割來避嫌,這樣篤定的態度確實難讓人有所懷疑。我想佛吉爾是個重情義的人,少與人接觸的他更難放棄這段得來不易的忘年之交,也或許想完成機器人的心情讓他忽視了原先的直覺,「克萊爾和機器人,你選哪個?」勞勃問道。隨後立即出現克萊爾失蹤的情節,一切來得如此剛好,發現克萊爾消失後的佛吉爾,生活、工作都亂了步調,甚至擔心到忘記拍賣會的時間,從不曾出錯的他遲到以外還大出洋相,拍賣會中的人們看著如此失常的佛吉爾,大概也知道是為了什麼。

這時人們的輕笑不是貶低的嘲笑,而是看著戀愛中糊塗得可愛的人而露出的那種笑,一向備受矚目又專業的佛吉爾,因為愛情而犯的小失誤在人們眼中必然是可愛的。

佛吉爾對著比利說明自己的煩惱。他有些懷疑勞勃,雖然他信任勞勃,但「從文學的觀點來說,他很符合,年輕騎士從無法愛人的老者魔掌中解救出妙齡女郎」這暗暗透露佛吉爾深知自己年紀的弱勢,而後又說「克萊爾最近體驗到的情緒及情感不可能讓她逃跑」佛吉爾的主觀意識與自己的潛意識自相矛盾,沈浸在幸福中的他並不能察覺,比利則反駁:「人的情緒像藝術品,是可以偽造的,看起來像真跡,其實是贗品」任何的感覺和情緒都能偽造,這或許不只在說克萊爾的愛與情感,同時也暗指佛吉爾的一切感受。

佛吉爾在密室中看著滿牆的仕女圖,我感受不出這時的佛吉爾在思考什麼,也許是在想克萊爾、也許是在思考比利的話,佛吉爾對克萊爾的感情是否也含有偽造的成分呢?他逐漸與克萊爾親近起初是不是只為那價值不斐的機器人?以不當手段收藏許多名畫的佛吉爾本身絕非一個完全純粹的人。

幸福已被拼湊完成,而真實是…

佛吉爾終於在別墅的閣樓中找到克萊爾,此時他明白,自己已經不能沒有克萊爾,他與克萊爾分享自己的密室,並提出同居,甚至決定退休,與克萊爾享受老年生活。「如果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也要相信我是真心愛你」當克萊爾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相信許多觀眾已經感受到暴風雨即將來臨,而佛吉爾卻無法察覺。比利在佛吉爾在最後一場拍賣會中公開給予祝福,他告訴佛吉爾他寄了一幅自己的畫作給他,當佛吉爾回到家時,克萊爾與他珍藏的畫作已不見身影,牆壁徒留畫作長年懸掛而產生的污垢。角落多了一隻機器人,不斷附頌「每個贗品都有真實的一面」,機器人的外皮是一次在克萊爾房間中所見的零件,佛吉爾曾告訴克萊爾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但那非常值錢,當時克萊爾回應「感覺比起我,你更關心我的傢俱和畫」,翻過那福克萊爾母親的自畫像,是比利的祝福。

「為了讓你記得錯失投資我的良機」,曾經認為比利畫作無收藏價值,如今佛吉爾卻只剩下這幅畫。一次克萊爾在房間中與編輯通話,「已經完成最後一章了,但我想改成更圓滿的結局」,這時的克萊爾是否已經動了真情呢?當時佛吉爾眼中在意的是克萊爾房內的機器人零件,如今他得到了完整的機器人,卻永遠失去克萊爾。深受打擊的佛吉爾花了很長的時間復健,這讓我想起佛吉爾擔心勞勃因為幫忙尋找克萊爾而與女友吵架時,勞勃說「修補一下就會跟新的一樣」,也許在機械上、畫作上是如此,但人的情感如何被修復呢?

佛吉爾也曾想過報警,然而腦中卻不斷想起與克萊爾纏綿的種種,與佛吉爾在復健時不斷繞著大圈的畫面、發現車廂的追蹤器等各種真相的畫面交錯著,像是佛吉爾在內心嘗試修復輪轉的過程。最後他隻身前往克萊爾曾提及的布拉格廣場,走進那間「日日夜夜」的咖啡店。「先生一個人嗎?」沈默半晌,「不,我在等人」。佛吉爾開始了日日夜夜的等待。

電影隨著長鏡頭結束,呼應開場時佛吉爾隻身在人聲繁雜的餐廳用餐的畫面,他始終是一個人,而開場那生日蛋糕的蠟燭雖然火光消滅卻殘存一點蠟,就像佛吉爾仍殘存一點希望般。

回到佛吉爾的贗品說,「贗品師在作畫時會忍不住加入自己的痕跡,往往是某個不重要的小細節,或不經意的筆觸,讓贗畫師心跡敗露,暴露自己的真實情感」,復健時繞著大圓的佛吉爾,似乎是想在這一切中找到克萊爾留下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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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ru |一路

你是植物就要與光合,不能一心嚮往黑暗。